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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汴都烟雨空濛,巍巍行宫,市井人家,皆入花红柳绿里。

    傍晚时分,江北水师都督府里,章同一入花厅便叩拜道:“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步惜欢负手而立,赏着窗外那颇似盛京江北都督府里的景致,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道:“平身吧,瞧爱卿腿脚灵便,嗓音也内含中气,看来是伤养得不错。”

    章同谢恩而起,恭谨地答道:“承蒙陛下恩旨,御医院上下尽心尽力,微臣福大命大,如今除了左肩尚在将养不能使枪以外,行动无碍。”

    “嗯。”步惜欢只是嗯了一声。

    章同沉默以对,气氛有些尴尬。

    少顷,步惜欢笑了声,“朕今日微服去临江茶楼里坐了会儿,回宫途中路过都督府,就进来探望爱卿一眼,没别的事。”

    “承蒙陛下挂念,微臣也盼着早日伤愈,好为朝廷效力。”章同抱着拳,言行举止恭谨客套。

    这三个月多来,他虽在府里养伤,但朝中之事都听说了。

    上个月恩科放榜,朝廷分三等取士,点录四十九人,圣上钦点甲榜八人,皆放往淮州、关州和星罗各县为吏。此三州皆是从龙要臣主事,既能防备士族党羽迫害寒门新吏,又能将这些寒门学子施政的一言一策尽收眼底,可谓煞费苦心。

    近来,汴都城中的寒门学子人数不减,反有越聚越多的趋势。恩科放榜后,一些落选的学子并未返乡,而是聚到刺史府外联名请愿,望州衙能签发暂住文书,准他们留在都城求学。这些学子当中,除了恩科落选的,还有一些是刚从其他州县赶来的,尽管知道今年不可能再开恩科,但当今圣上曾在茶楼里与众学子辩议朝政的事已是天下皆知,难免有人想在州城待着,碰碰运气。

    听说,刺史陆笙被雪片子般的请愿书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前几日扛不住了,进宫恭请圣意去了。

    又听说,圣上对学子们的意愿甚是重视,次日就在早朝上询问百官有何良策。

    各地学子聚集在都城,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京畿治安,长住都不是现实之事。再说国家尚未久安,都城里人多又杂,万一混进刺客来,谁也担待不起,故而百官一致反对各地学子在都城久留。

    但各地学子乃国之栋梁,请愿之声不可置若罔闻,于是左相陈有良提请,刑曹尚书傅民生、兵曹尚书韩其初、工曹尚书黄渊和督察院左督御史王瑞等人附议,请旨于各州县及汴都城设学,设县学、府学、太学,各学设四学、书学、律学、算学、农学、医学,不拘门第,以试招录。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亲政之初,提出要取士改革时,兴学就在新政之列。南兴之前,寒门学子在拜入士族门下当门生之前,多求学于私塾,朝廷仅设有国子监一学,学生多是七品以上士族子弟,并无寒门书院,可既然要改革取士,自然要有取士之径。上个月的恩科不过是朝廷以汴州为试点试行改革之策,若要举国推行,自然要先筛选人才,不然朝廷一开恩科,各州县成千上万的学子就都涌向都城来,那还得了?

    这不?解决之策来了!

    先兴学,后设考,层层录忧,再以恩科取士。

    章同自认为是个武夫,可此事连他都看明白了。瞧瞧提议附议的那些人就知道了,圣上怕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呢!圣上之谋向来深远,他下旨开放恩科,不可能料不到各州县学子的反应,他极有可能早就在等各地学子涌入汴都的这一天,等刺史府焦头烂额,逼百官不得不想法子安置学子,最后顺理成章地由近臣们提出兴学设考,为举国推行取士新政铺路。

    只是,圣上是从何时起就算到这一步的就不好猜了,这人行棋布局深不可测,每当你惊于他的深谋远虑之时,过一阵子再看那局,就会发现他的谋算仍然未到尽头。

    回想南下之初,朝中一堆的烂摊子,而今不过一年,岭南平定,淮州大安,赈灾已有新策,江南水师已降,朝堂也已洗清,兴学取士等新政正一步步地推行,民心鼓舞,百官勤政,举国上下一派新气象,只除了……皇后未归。

    而今皇后问政淮州、平定岭南的丰功伟绩已成了汴都百姓和各地学子热议之事,可她决定改道图鄂后就没了消息,图鄂锁国已久,国人擅蛊,素来神秘,她此去凶险极大,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章同走着神儿,不知过了多久,回神之时,步惜欢已迎面走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宫了,爱卿不必急着舞刀弄枪,先把伤养利索了,莫要落下病根儿,朝廷日后还指着爱卿挑大梁呢。”步惜欢到了花厅门口,略微顿了顿脚步。

    章同知道步惜欢所指何事,见他说罢就要离去,下意识地喊道:“陛下!”

    “嗯?爱卿有事要禀?”步惜欢回身问道。

    章同垂首盯着花厅门外被晚霞染红了的石阶,眼中有挣扎之色。

    有事要禀?不,并没有。

    他是有事想问,想问……

    “是,微臣……有事要禀。”章同艰难地闭了闭眼,跪下之后从怀里取出一物来,高举过头顶时,神色已然如常,“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临行之前曾将凤佩赐予微臣,下过一道便宜行事的密旨,称陛下如若有险,可准微臣执此凤佩斩杀乱臣!宁可因负祸乱朝政之罪而废后,也要陛下平安无事。”

    他其实想问,她在图鄂可有消息传来,是平安还是有险,可他还是不能问。她已嫁作人妇,由不得别的男子挂念,自古君心多疑,纵然圣上待她极好,他也不该显露对她的心迹,以免圣上疑她。他能做的唯有盼着,盼她恩宠永固,盼她平安归来。

    章同高举着凤佩,暖玉承着晚霞,玉身之上,飞凤抬首,凤眸所望之处正是当今天子。

    男子定定地望着那忽然得见的凤佩,似望着久未相逢之人,庭前无树亦无花,清风晚霞却分外动人,而最动人的莫过于那眸波深处,说不尽,似海情深。

    半晌后,男子淡淡一笑,转身离去,章同诧异地抬起头来,见天子信步而去,云袖拢着红霞,随风舒卷,势若飞花,话音仍是那么懒慢,“凤佩乃皇后之物,赐予爱卿乃她的意愿,待她回来若想收回,自会到爱卿府上来取,朕就不代她处置了。”

    “……”章同怔怔地目送着步惜欢出了都督府,连恭送帝驾的礼节都忘了,脑中只剩下一句话——待她回来。

    圣上知道他想问何事,甚至……知道他对皇后的心意,可凤佩他还留在都督府了。

    或许他错了,圣上并不以恩宠待她,而是待之以尊重。

    章同缓缓地将凤佩收了回来,入怀的那一刻,他竟觉得绷着的心神松开了,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确信,圣上不会让她有事,无论她身在何方。

    ……

    日暮西斜,雨燕归巢,一驾孤车驶入宫门。

    太极殿前已掌了灯,小安子见到车驾,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禀道:“启奏陛下,李将军在殿内候驾,已有半个时辰了。”

    话音刚落,步惜欢就亲手推门下了车来,未更衣袍便进了大殿。

    李朝荣见驾之后二话不说便呈上了奏报,“启奏陛下,图鄂的密奏!”

    不待范通接呈,步惜欢便取来手中,就地拆阅!

    这封密信来之不易,南图接驾的大军在国境线那边儿扎着营,上万双眼盯着,密奏难以传出,而暮青改道时所走的密道信使又不知晓,乌雅阿吉只能亲自往返密道将密奏接入国境。因族寨离国境线颇近,紧挨着南图军中的瞭望哨,朝廷大军找茬儿与南图军发生了一夜的冲突,乌雅阿吉才得以趁乱潜入了族寨之中。

    接获密奏之后,信使们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一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才将密信奏入了汴都。

    殿窗关着,华室无风,鹤足铜灯上的兰膏烛火却无风自摇,晃得阅信的男子眸生惊波,几度明灭。

    “传旨乌雅阿吉!”许久过后,步惜欢将密奏一合,说道,“叫他告诉南图使臣,就说朕限一月之期给南图,若再找不到朕的皇后,朕就亲自到洛都跟南图皇帝讨要个公道!”

    “……是!”皇后娘娘已潜入图鄂国内,只是朝中咬定她于南图境内遇袭失踪,责令南图寻人。圣上明知实情,却久不揭破,反倒下旨逼迫南图,想来必有用意。但究竟有何用意,李朝荣没问,更不问皇后在图鄂又有何惊世之举,他领了旨便办差去了。

    殿门开了又掩上,步惜欢转到御桌后,一入座便提笔疾书,口中唤道:“月影。”

    殿内不见月影,只闻人声从西屏后传来,“属下在。”

    “那老毒痴如今何在?”

    “回主子,据例报,周老还在圣庙废址附近采生练毒。”

    “传旨给他,说朕用他之时到了。”

    “是!”

    “将这封密旨传入图鄂,速命门中之人依计行事。”步惜欢将密旨折起,随手一送,那密旨便飞入了屏风后。

    “是!”月影接了密旨,屏风下的黑影一晃便不复见。

    殿内静了下来,步惜欢起身来到窗前推开了半扇殿窗,月色朦胧,孤鸿长鸣,窗台上玉兰斜生,向着南方。

    步惜欢也望着南方,轻抚着怀中那新收入的密奏,似压着惊,眉宇间的神情也不知是叹还是恼。

    这人啊……素来是不长记性,去年这时候还梦魇缠身,今年就敢把自个儿当作待嫁之女送入神庙斋戒了。

    拿下大安县庙,假扮县祭参选图鄂大神官,这可真是她的作风!

    不得不说,假扮参选之人大摇大摆地去往中州的确是个省事之法,但今年不同往届,政局诡秘,她潜入图鄂仅率有千余精锐,而今随身的护卫不过百人,在敌国久留太险。他远在千里之外,要想护她,唯有把南图和图鄂朝堂上的水搅得浑些,才好叫她浑水摸鱼。

    眼下,南图以为巫瑾还在岭南待时而出,故而接驾的大军驻扎在国境线南端,口称要寻人,却寻得拖拖拉拉的,看样子想这么一直耗下去。此前为了打掩护,他乐见南图这么耗着,如今也该叫他们紧张紧张了。

    南图大皇子的党从在岭南事败之后,南图就全境戒严,尤其是洛都皇宫里,自从南图皇帝下旨命巫瑾回国之后就再没上过朝,是死是活没人说得清。

    在他看来,南图皇帝应该尚在人世,朝政由左相一党把持着,倘若皇帝驾崩,而巫瑾尚未回国,那么大皇子乃嫡长子,即位名正言顺。

    而有趣的也正在于此,左相一党既有把持朝政的势力,巫谷皇后又把持着宫闱,那南图皇帝病重,性命岂不是攥在权臣手中?自古老皇帝死得不明不白,权臣假拟遗诏的事又不少见,巫谷皇后等人为何非要等南图皇寿终正寝再动手?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一党还没到那只手遮天的份儿上,毕竟圣女和景家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巫瑾谋权,加上其他皇子的势力,左相党羽纵然势大,南图朝堂上恐怕也乱成一锅粥了。

    既如此,何不再乱些?

    以眼下南图朝堂上的局势而言,他放出话去要到洛都去见见南图皇帝,不知这个消息会在那一潭浑水中击出何等响声来。

    还有图鄂,木彦生、端木虺等人同巫瑾一起失踪了,神官和圣女不可能不急,不论他们猜测使节团身在何方,岭南事败之后使臣们久未传信出去,巫瑾也迟迟不到洛都面圣,神官和圣女必定各有各的急恼。

    既如此,也不防叫他们再急些。

    神官大选这么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要好些时日,而且并非好事,中州神殿、长老院、圣女及各族势力庞杂,某人一贯不喜朝堂争斗,她当初在盛京可是个连太皇太后都不跪的硬茬子,到了中州为了殿试向人屈膝?

    论济世之策,她可无需跪人。

    月淡花低,男子的指尖在花瓶上绘着的雁归图上轻轻地描画着,手比玉瓷明润,意态比秋凉薄。

    少顷,凉意淡去,笑入眸来。

    得让神官和圣女早日操戈,把战场转移到中州之外,才好叫某人大展拳脚闹一场!

    闹完了,早日回来。

    *

    四月时节,漫山花黄,浩浩荡荡的车马仪仗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漫漫黄尘里,隐约见道旁立着块山碑,青苔满身,字影斑驳——武牢。

    武牢山地处州、中州、延州三州交界地带,乃鄂族禁山,因山阴地带有道峡谷,终年山雾缭绕,纵是绝世高人踏入其中也难以脱困,故名武牢。

    而那道峡谷名曰十里圣谷,正是闻名天下的天选大阵的入口。

    没错,本该去往中州的殿试生队伍忽然中途改道,来了武牢山。

    殷长老冠冕堂皇地说,神官夜观天象,近日翼星不利,主见瘟惶,凡事牵缠,相克忧煎,为大凶之相,疑殿试生中有克国运之星,而禄存之宿在北,实乃上天指引众生入神脉山北麓大阵。故而神殿奉天降诏,四州之殿试生十二人即刻改道武牢山,入天选大阵,诛除灾厄,择选贤能。

    这番说词没一个字儿能信,可信的原因应当是时局所迫,不得不提前天选。

    暮青虽不知她潜入图鄂之后,外头又生了什么事端,但神官与圣女的权力之争显然到了生死关头,加之南图使节团和巫瑾已失踪月余,的确有可能使得两人焦躁不安,决定速速决一胜负。

    这番变故对暮青而言是好也是坏,好在进山入阵之后,脱离了众多眼线,她便可以大展拳脚,坏在神甲军在大安县已化散前往中州,如今她突然随殿试的队伍来了武牢山,身边仅有护从百余人,而神官和圣女既要一决胜负,神官大选必然只是夺权的其中一环,无论胜出天选的是谁的人,在出阵的那一刻,等待着的都必然不是迎接,而是险恶的杀机!而这百余护从里只能有九人随她进入天选大阵,此战会万分险恶。

    据闻,天选阵中有九阵,乃上古时期所布,杀机奇诡,至今有守阵高人在。至于九阵是何阵法,如何破解,就连神官也无法尽数知晓。

    这些都是途中露宿之时,暮青从藤泽和司徒峰的闲谈里听来的,而这天日暮时分,队伍翻过武牢山,抵达山阴半腰时,隐约见山下雾吞险峰,气象如云。此时日已西沉,山雾竟不见消散,反倒染了几分霞色,显出些许妖异之美来。

    “下方便是十里圣谷,仪仗止步此处,不得再往山下行进。”队伍停好之后,殷长老便对刚下车驾的暮青、藤泽和司徒峰三人道,“你三人即刻点选好护从,老夫引你们到谷口。”

    “今夜便要入阵?”司徒峰一脸惊诧之色,圣谷之中大雾连绵,十里不见人烟,白天入内都容易走散,夜里进去不是找死?“长老,何必急于这一夜?今夜歇整,明日一早入阵又有何妨?”

    “半炷香后,老夫引尔等入阵,若有人不想入阵,老夫自会禀明神官大人。”殷长老说罢便转身走开了。

    司徒峰吃了记老拳,转而看向藤泽,藤泽跟他打了个眼底官司,他这才识相地闭了嘴。

    入天选大阵时可带九名护卫,这在图鄂并非秘事,故而士族门第之中,凡是有望入阵的子弟无不提早数年甚至十数年就开始招纳武林高手,藤泽和司徒峰的护卫队早就安排好了,根本无需点选,于是二人都看向了暮青。

    早在途中得知此事后,暮青就将挑选护卫的差事交给了月杀,她只点了一人——巫瑾。

    巫瑾在大安县庙中受的内伤已养得差不多了,他坚持陪同暮青入阵,云老和景子春自是不同意,但因途中人多眼杂,二人不便力劝,而暮青见巫瑾甚是坚持,考虑到阵中兴许有蛊毒之险,便同意了此事。

    巫瑾这一路上扮的是暮青的长随而非护卫,故而当月杀率七名神甲侍卫来到暮青身后时,一身小厮打扮的巫瑾便显得甚是扎眼。

    藤泽和司徒峰都愣了愣,司徒峰以为撞见了奇事,指着巫瑾噗嗤噗嗤地笑问道:“不是吧?木县祭要带家仆入阵?”

    暮青道:“先生并非我的家仆,只是不喜奢靡,望司徒公子莫要以貌取人。”

    “先生?”司徒峰打量了巫瑾一眼,这才看出他虽然衣着质朴,相貌平平,但目中有清辉,风姿具傲骨,的确不像是为仆之人。

    除了武林高人,望族府中自也极力招揽谋士,尤其是精于纵横捭阖、行兵布阵的高人。但文武全才者天下间少有,故而如非破阵奇人,一般不会点选文人谋士入阵,毕竟能带入天选大阵的名额只有九个,入阵之后保命要紧,能带武夫谁也不会带文人。

    木兆吉要带一介文人入阵,此人必定精于破阵,如此高人,各族必定争抢,怎么会甘愿辅佐木兆吉?

    正当司徒峰狐疑之时,藤泽温和有礼地道:“原来是先生,失礼了。司徒兄性情直率,方才并无恶意,望先生莫怪。”

    凡是高人,大多脾性古怪,此人即便不是木家所派,而是自愿辅佐木兆吉的,那也没什么可疑的,兴许只是木兆吉哪里对了他的脾性。

    巫瑾未与藤泽客套,只是一笑,淡而疏离。

    藤泽见了,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不虚,于是朝巫瑾施了一礼便不再叨扰了。

    山腰上静了下来,风啸而来,雾色无际,这下山前最后的时辰里,各家高手无不相互拿眼估量着对手的实力,半炷香的时辰,星火纷飞间似见狼烟。

    景子春和云老心焦如焚,奈何两人假扮着神殿接引使和木族的老家院,此时都不宜吭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炷香在山风中燃烧过半。

    殷长老独自行来,说道:“时辰到,上路吧!”

    雾霭荡于山间,老者拾路而去,脚下似实似虚,真如黄泉路上的引路人一般,司徒峰眼神儿发飘,见藤泽率九名侍卫当先下了山道,这才率人跟在了后头。暮青和巫瑾走在最后,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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