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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凭现在燕家的家底之厚,家族产业之稳固,完全可以不屑于做那种偏门生意。

    只是听那姓易的麻衣年轻人最初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又仿佛是‘借’了燕家的什么东西,但他此时还无力偿还,只有一博的勇气,颇有一种成则飞黄腾达,败则坠落崖底的意头。

    但这麻衣年轻人如果真是借了燕家的什么东西,似乎他‘借债’的目的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而是为了东风楼里一个名叫谢涟漪的女人。

    债台高筑,只为一个女人?这事细细一想,不禁让人暗呼疯狂。虽然东风楼里的女子都想下半辈子能有一个好归宿,但绝对不是要嫁这样一个夫郎,因为这样得享的财富家业,全都是外表漂亮却没有实质的泡沫。

    东风楼里的生活。入眼皆是奢华,但楼中女子们如果真要离开这里,嫁作人妇。首要的条件可能只是求一个心宁身安。

    刚才对那麻衣年轻人宣誓一样的言语,五娘谢涟漪却拂袖而走、摔门避见的原因。可能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吧?

    而如果那麻衣年轻人就准备了这样的条件,即想来接亲,东风楼里的众女子恐怕也是难以放手的。

    面对莫叶质疑地一问,阮洛沉思良久,最后轻声说道:“未必是银子的事,可能……这位姓易的年轻人,会成为下一个我。”

    “什么?”莫叶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阮洛慢慢说道:“人情大过债,今天燕钰帮了他一把。此后他可能就要一直为燕家效劳了。如果真是这样,你的谢五姨嫁给他,也算是能坐享富贵。”

    莫叶朝楼下大厅看了一眼,就见小高台上的两张桌案上,已经有燕家仆从分别摆上一把算盘。看见这一幕,莫叶隐约明白过来,轻声说道:“你说的效劳之事,是指进燕家计算组?”

    阮洛点点头,缓言解释了一句:“燕家给计算组组员的待遇,是所有雇员当中最丰厚的。‘年三薪’是他们家独创,做一年的事,能获得三年的薪资。以那易氏年轻人现在的年纪。进入燕家计算组任职至四十岁允退,亦不过是辛苦一、二十年,下半辈子却不用愁生计了。””

    莫叶脸上流露出讶异神情,这种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燕家被商界中人津津乐道的计算组,只驻地于小梁国燕家总商会,独此一家,其它分会都未有设立。

    从距离上而言,驻地远离南昭京都千余里的燕家计算组。即便能有一些资料外流,跨越这么远的距离越国境传入京都。能留下的自然会被削弱许多。莫叶不参与商事,要想了解这些。就更难了。

    阮洛思索了片刻后又一脸困惑地道:“只是不知那年轻人说的‘三番定胜负’是什么意思。”

    莫叶迟疑着道:“难道是珠算比赛?你曾说过,以前在小梁国商学院,定期都会有这样的赛事,是为考核学生的指法和计算能力,与咱们国朝书院的文科笔试那种固定考验模式不一样。”

    楼厅里,又有燕家仆从将之前那一摞账册分成了两垛,分别搁置在两张桌案上,

    扫了一眼那两垛账册,阮洛收回目光,想了想后道:“很像。燕钰在做账方面的经验丰富,作为这场竞赛的主审,他很合适。只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出面主持,对这场赛事的我方而言,似乎不太公平。”

    莫叶默默琢磨了一番,也很认同阮洛的话,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虽然一楼大厅中摆开的是比赛阵势,但这与阮洛早些时提到过的学院竞赛,在性质上实是有差异的。

    学院竞赛的主办方为学院本身,虽然学员之间也会因这赛事而争一争名次,可是追究根底,赛事本身实是抱着考核学生的目的,学院主审方的眼光,相对会比较公平。

    但现在设置在东风楼内的赛场,很可能是夺人的意义大过考核的意义,而作为支援夺人一方的燕家,燕钰若为主审,很可能要偏私。

    看到莫叶脸上现出焦急情绪,阮洛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我跟你提到的‘仇嫁’民俗,你还记得么?无论是‘仇’还是‘夺’,很可能只是为了一种气氛,当不得真。如果谢五姨与那姓易的年轻人是心心相印,这场赛事,也许只是一种另类的接亲游戏。不过,倒是很符合我们这行人的脾气。”

    莫叶思忖着道:“可是,他们不提前打招呼就摆开这规则,似乎有些欺负人。那姓易的是燕家带来的,珠算指法肯定不低,可我们这方,就只有一个石乙……”

    她的话说到这里,忽然止声了,目光落在阮洛身上,凝了凝神。

    此时她的目光,明显是含着求取之意的。阮洛对上这样一双眸子,不禁一怔,迟疑道:“你……我只是一个外人。”

    莫叶立即说道:“此事关系到谢五姨下半辈子的归宿。你不能出手帮一把么?你是我的义兄,也当石乙是朋友,怎能全然以一个外人自居呢?”

    “我们先冷静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想怎么玩,好么?”阮洛脸上现出一丝为难神情。下意识伸手揉了揉额角,“关键是,不知道你的五姨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燕钰今天来这儿一趟,是不是还担着别的事。”

    莫叶见阮洛又开始犯头疼,顿时将心中焦急的事甩去一旁,她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缓言说道:“又不舒服了么?是我心急了。忘了你今天本该是待在家休息的。”

    “一点头疼,算不得什么事。”阮洛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他接着道:“若要我为此事出力,不是不行,只是我总觉得燕钰的到来,有些蹊跷意,我不想出错了力。”

    其实阮洛质疑的地方,莫叶也已有了些察觉。今天燕钰作为后盾、陪衬,支持那姓易的年轻人来接亲。应该是排场很大的事,但他却没带来半车聘礼。且似乎也没有之前那绸缎商人胡寻接亲时的诚意,不见任何能摆在明面上的官方批文。

    难道接亲只是她和阮洛妄下地猜测?这个觉悟此时浮现于脑海中。实在令人惶恐。

    “燕钰的做事风格,是极少做亏本买卖的。”沉思片刻后的阮洛徐徐开口分析,“他每天那么忙碌,不像是能抽时间给一个寒门学子办亲事的人,除非……燕钰此番来意,在我看来,恐怕对那年轻人来说,是划出了一条有些残酷的道路。”

    莫叶微讶失声:“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不想帮你,也正是考虑这一点。”阮洛叹了口气。“燕钰亲自来这一趟,怕是怀揣考验那个年轻人的心思居多。这样一来。如果我出面将那年轻人击败,便可能相当于在他未来的东主面前。削他面子。没准……这门亲事因此真的分了,燕家也会改变了收编那年轻人进入计算组的决定。”

    的确,这一行人此番到来,接亲的态势还不太明朗,没有聘礼、仪仗、官方批文,可能真只是一个未落实的幌子。

    经阮洛把他心里的疑虑展开来说,莫叶也已意识到此事当中蕴藏的某种可怕意义。可能毁掉那个年轻人的前程?还是可能毁掉谢涟漪下半生的幸福?站在这样的路口,迎战与避战都是两难。

    也许此事抉择的关键点,还在于谢涟漪自己。

    如果她与那姓易的年轻人真是心心相印,那么这场竞赛即便故意‘放水’,至少不会再伤到双方的利益。

    渐渐在莫叶脑海里变得清晰的这个想法,其实就在刚才,阮洛即以此劝过她。而直到她自己也明悟到这个问题,她才明白了,阮洛的顾虑之深,远比她思考的全面。

    莫叶脸上渐渐浮现惭色,看向阮洛,轻声说道:“就是不知道……五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这话已不难让阮洛听出,她的意念终于与他重合一处。

    阮洛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他心中的想法,已然又快了她一步,但在他直言自己的想法之前,看见她此时脸上的小情绪变化,他忽然起了玩心,笑着道:“听人说,女人最擅长说反话,你觉得呢?”

    莫叶怔住了。

    反话?那么五姨拂袖而去,摔门避见其实是……

    但她又隐隐感觉,阮洛的话似乎有多重意思,只是不知道他这么说的动念是什么。

    阮洛难得开玩笑,水平着实不高,而莫叶心性太沉静,表现得也极不搭调,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都不说话了。

    这玩笑太冷!

    背倚门框放松了双肩,沉默也是在沉思的阮洛忽然长舒一口气,似乎是决定了一件大事,然后他缓缓开口道:“可能你即便不说那句话,我也必须出面了。”

    他的心意变动了,从避战改为迎战,但莫叶的心绪才刚刚归向他之前那避站的想法,闻言不禁诧异道:“你刚才不是说,如果你胜了那年轻人,可能会毁他前程么?”

    阮洛淡然笑了笑,笑意里少有的显现凉薄:“所以我之前也说了,燕钰给那年轻人划出的路。很残酷。”

    莫叶疑惑道:“我可以把你的想法跟几位姨母商量一下,再去五姨那儿求个准信,如果她刚才……真是在说反话。那叫石乙直接在赛事上放手不就成了?大家都落得一团和气。”

    “谢五姨那边,还是未定数。”阮洛犹豫着道。“听那年轻人刚才说的,赛事分三场,如果石乙能到第三场言败,此事或许能像你想的那样解决,如果不能,续场该如何?”

    莫叶沉思片刻后迟疑了一声:“三连败?”她刚说完这三个字,很快又是自顾自摇摇头,撇嘴道:“这也太没面子了。”

    阮洛微笑着道:“如果是两个人下棋。的确能有意的一败再败,但珠算比赛不行。算盘这东西摸久了,指法会成为习惯,如果故意撤手,在高手面前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燕钰可能不是计算师中的绝顶高手,但他家计算组里不乏高手,他就是旁观,也能长不少眼力。”

    莫叶诧异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场必须以真本领来竞技的赛事?”

    “如果燕钰没有亲自来,或许可不必做到这么严格。”对于莫叶的猜想。阮洛轻轻点头,随后又道:“还有,燕家有些规矩。你可能并不了解。像这样的竞技,涉及到珠算,燕家还搬出那么多的账簿作为竞赛资料,所以参赛败者,是没有资格再战的,只能出局换人。”

    “如果石乙败,则必须换人顶替,而如果是那姓易的败,他似乎就没有机会了。”莫叶斟酌着开口。“这也就意味着,他若想取胜。必须是三连胜。”

    联想到之前阮洛说过的话,莫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进则生,退则死,果真残酷。”

    两人在雅间里的悄声讨论刚刚到了这一步,门口忽然传来爽朗一声笑,笑的人明显心情大好,却将雅间里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一道青影立于雅间门口,与阮洛离得极近,旁侧的莫叶见状顿时怔住,阮洛也是微微愣神,旋即脸上慢慢展现一丝微笑:“燕大哥,好久不见。”

    冠嵌珍贵青玉,衣着沉稳团锦的燕钰不知是何时上了楼,他直接走到阮洛所在的雅间门口,显然是早在楼下厅中时,就觉察到了楼上雅间里有熟人。

    燕钰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见已经完全脱去男孩模样,身形拔至与他相近高度的阮洛,听到那已经变得厚重了些,但依稀还能捕捉到孩童时熟悉感觉的嗓音,燕钰也是微微凝神。

    隔了片刻,他才展开微笑,抬手按在阮洛一边的肩膀上,稍微沉了沉力,略有动容地道:“没想到在楼上的人真是你,距离上次一别,已差不多过去了九年,阮弟的变化,不可谓不大,成器了。”

    ……

    ……

    西川,横源城城主府。

    一身灰色鳞甲的王哲正揉着额角,跟着邹先生清点仓库里那一匣子的字画。邹先生是越看双眼越亮,王哲则是按捺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还好邹先生全情投入眼前展开的那幅“四君子图”,否则若让他留意到陪同在一旁的学生那种倦怠态度,以他的急躁脾气,少不得又是一通教导。

    邹先生虽然只是一介画师,没有功名在身。若非有南昭皇帝、也就是王哲的父亲手书邀请,成为教授皇子画艺的老师,在这乱世初定的年月里,邹先生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名匠人。

    不过,邹先生既然已经领受邀请,境况自然就与以往不同。哪怕王哲并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东西,对于眼前这位无名无权的老师,他也必须拿出十足的敬意。

    可一个人的忍耐力终究是有限的,哪怕是自身修养再好的尊贵皇子,前提也只是一个凡人。面对自己所不喜欢的事情,这份耐性就表现得越发短促。这是南昭皇帝特意想要对三儿子培养的一种心性,却同时也是三皇子王哲常感头疼的事情。

    做什么事儿不能培养耐心,偏偏要表现在学习字画这行当上?

    就在王哲的耐心快要崩溃了的时候,外头突然快步奔进来一名旗令兵,看见王哲后,立即单膝着地,拱手禀告:“禀少帅,城外来了一队兵士,敌方主将在叫阵,不知少帅是否下令迎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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