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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笠帽人步入东风楼后,没过多久,陆续有寻欢作乐之客自一楼大门出来。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若在平时,这些欢客只会三三两两的散去,哪像今天,走得这么齐整。这些人的离开,极有可能是受人安排,而这个安排,又很可能与那个笠帽人的到来有关。

    东风楼隔壁,离了一条街面的距离,经营着一家菜馆。这菜馆平日里生意很清冷,若有一个经验老道的商人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以这菜馆的日均经营收入,恐怕撑不住一个月就得开始亏损,不到半年必得关门大吉。

    但这家菜馆却能一直杵着,快三年了,也没挪地儿,不是因为有个愿意不断往里头砸钱撑门面的傻老板,而是因为这家店的财路,不在于店里出售的菜式。

    慕名来这里的客人,也是为了吃,但能填补他们的饥与渴,不是盘子里的菜,而是上层阁楼里那些终日不见阳光,白嫩如豆芽玉色的娼女。

    京都官府虽然认可青楼生意,但严令禁止拐卖良家女子到这种地方,京都所有青楼都在官府备有档案,就算是卖笑女子,也得先审过一纸契约。但像这种暗娼聚地,则因为对利益过于贪婪,而冒着被查抄的风险跳过了这道官方规定。虽然对于客人而言,这类私娼便宜,但这样的地方却是葬送无数无辜女子一生、以及滋生耻病的温床。

    今天,这家菜馆迎来了三个很陌生的客人,窝身坐在酒柜后头翻看小画册的掌柜只看这三个人一眼,他那被画册上的春色勾得渐渐浑浊的双眼骤然一亮,弓着的背也挺直了,精神也高度凝聚起来。

    这三个中年男人虽然歪脖斜肩躬背,与平时来这里求色的客人气质上大致相符,但仔细一看,又明显不一样了。这三个人虽然脸色隐现酒色过度的病态。但他们的双瞳却并不浑浊,他们走路的姿势歪歪扭扭,但身板上却不见什么赘肉。

    其中一个人为买楼上的娼女而到柜台讨价时,掏银子的手伸出来。只见手部皮肤虽然又老又黑,但五根手指在捋银子时,明明极为灵活,那不是沉迷玩物久不劳作的手。

    ——难道是自己看小画册久了,双眼感知产生了错觉?

    然而掌柜的虽然看出了这些异常,但除此之外他再无所察,并且这三个人出手实在大方,上楼之后进了他们点要的那个娼女的房间,便一直只是在里面玩弄,再无别的事情。

    三个男的。玩一个女子,却付了三个人的价钱,不知是要笑那三个人傻,还是要叹一声那女子命苦?

    暗娼店掌柜微佝着背,再一次仔细点了点摊开在柜台上的六张价值共计三十两的银票。眯眼检查了每张银票正反两面的钱庄徽记,确定无误才小心拿起,锁进柜台底下的一只小匣子里。

    把挪开的几摞碗又挪回原地,挡住了那个匣子。做完这些,掌柜轻轻吁了口气,又一屁股坐回刚才的位置,再一次捧起那看到一半的小画册。配合着楼上隐隐约约可闻的呻吟声。再看这小画册,似乎顿时多了不少趣味。

    掌柜微微眯了眯眼,又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很享受的表情。

    经营暗娼的菜馆二楼,房间里瑟瑟发抖的女子已经昏倒在床上,不是被吓昏的。也不是因为这三个中年客人丑陋猥suo的外表恶心得昏过去,而是被其中一人直接一记手刀劈昏过去。

    她根本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至于那些隐隐约约从楼上传至楼下,令掌柜渐渐心安且受用的呻吟声,不过是这三个人惯用的小把戏。

    他们会易容来到这里,可绝非是为了piao。而只是需要占用一点地利罢了。

    ……

    看着眼前这少女眼神不再迷茫,但充斥着的却是一种有些诡异的自信,厉盖顿时禁不住开始质疑起自己刚才的决定。

    就在厉盖滞神凝语时,忽然听莫叶问道:“厉伯父,能否告诉我,我母亲的墓地在哪里?”

    莫叶的语气忽然轻缓起来,她的眼中虽然又升起那种复仇情绪,但可能是她同时心生的那种信心在支撑,所以她此时开口,反倒没有之前那么焦虑。

    厉盖对此其实有些疑惑,不知道莫叶的信心从何而来。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实际的东西,只是将几件事略微点了半句,她从那几句话里,是凭仗不到什么的。

    莫叶对此也已有了一些自我认识,知道仅从厉盖说的这些话里,她抓不到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无非就是知道了她居然还有一个弟弟,但那个弟弟刚一出生就死了。

    还有,她在今天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早就死了,而因为此事,她发觉自己欠师父的恩情更多了。不过,她虽然失去了报答师父的机会,但此事却让她真正比较清晰的与那个模糊的父亲划清了感情连系的分隔线。

    或许是怕勾起她对父母之事的追寻兴趣,在邢家村生活的那十年,林杉很少向莫叶灌输教育父母恩孝之事。

    虽然莫叶在书院也能学到这些礼教常识,但这类情感教育,真正的重要培养环节,还是来源于家庭环境的培养。可莫叶正好缺乏了这么一段,孝义的价值在她心里便少了许多粘性,接近变成可以用称去衡量的东西。

    如果父亲从来没有重视过她这个孩子,她也可以不在乎那个模糊的父亲。

    但是对于早逝的母亲,她则是必须要去祭奠一番的。

    然而她很快又看见了厉盖眼中的迟疑。不过,仍然是因为她对那个从未见过的母亲,目前暂时也没有凝聚起太多感情,一时间要她暂搁这份孝道,也不是太难的事。

    何况她在问这个问题之始,就已提前有了些意料,料定厉盖又准备保密。

    对此她并不难理解,母亲是嫁入父亲家的人了,墓碑上冠在前头的姓氏必须随父亲一方。碑文上也还会有一些涉及夫方的铭文。如果厉盖要瞒着她父亲的事,必定也会将母亲的墓地一并瞒了。

    果不其然,在她的话音落下后,过了良久。都未得到厉盖地回复。

    莫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厉盖,安静地等待了片刻,她没有再出声追问,而她刚才开口问的虽然是母亲的墓,话间实际含义,却等于是最后一次确定厉盖在她父亲这件事上的态度。

    现在,这个问题进行了第三次试探,答案已经很明朗了。

    莫叶的嘴角又流露出那丝冷冽笑意,她收回了投在厉盖脸庞上的目光,渐渐又抬起自己刚才颤抖着弃剑的那只右手。微垂眼眸投目看去。

    “我要练剑。”凝神片刻后的莫叶忽然开口,但她的视线还没有离开她那只右手,“恐怕唯有如此,才能使我克服那点心病。”

    她又静待片刻,才意识到厉盖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她也终于将视线从右手上移开。盯向厉盖,追问了一句:“帮我克服心中障碍,不也是厉伯父今天与小女子一番交谈的主要目的么?”

    “刚才我也对你说过,我不擅使剑。”厉盖终于开口,语调渐渐恢复到决然硬朗,“抱歉,帮不了你。”

    “厉伯父每天都要为山积公事劳心。刚才小女子在书房里也已看到了,所以即便您准备亲自教小女子剑术,小女子也不敢有劳伯父。”莫叶说话的口吻忽然变得十分恭敬,到让厉盖初时听得只觉有些刺耳。

    “虽然我的确认识许多江湖上的高手,但你若筹谋着让我帮你请剑艺师傅,也是不可能达成的事。”厉盖难得主动一次提前开口。虽是说着拒绝莫叶的话,但没有像初时那样冷绝,而是凭了些理据,“你练了乾照经,便很难获得可以匹配的外练剑术。不要妄动改变什么。那样只会让你徒增痛苦。你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散功之法,实际上那跟自残没什么两样,你应该不想在准备做的事还没达成之前那么干。你就死心吧!”

    厉盖颇费了一番口舌,话绕一周,还是最后一句话点明他说了这么多的本意。

    莫叶盯着厉盖,忽然很想爆粗。

    京都居民习惯甩出口的一句粗话,若不严格较真,也算不得侮辱人,只是一种很普遍的情绪宣泄。

    不过莫叶刚刚才对厉盖说了那样一番无比礼敬的话,尽管还有些修缮不了的虚情假意显露,但如果后头她就来这么一句市井粗话,强烈反差当中,这种粗话还是能存在一些伤人的劲头。

    所以她只是动了一下唇形,终是将那句粗俗的话忍了下去。

    厉盖此刻却已经转过了身形,不过他并非是准备避开莫叶几欲喷出口的粗话。他在转身后投远目光,视线里只容下两个人并肩快步走来。

    两个腰板挺得笔直的灰黑劲装男子并肩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脚步却似有些故意放慢,与他们浑身自然透露出的那种精神气有些不搭。

    为左那位是体格瘦削偏矮,但脚步如猫一样轻微的侍剑武卫荣术,他的双手还是那么稳定地立握一柄三尺七分、长度偏超了的剑。

    尽管统领大人已经表明,他并不擅长用剑,荣术自己也很清楚,今时的统领大人虽然已很少动兵刃,但他如果一定要用,也绝对是拔刀趁手,但荣术只要一天没听到大人亲口施令撤剑,他就会继续将这侍剑武卫的差事稳稳做下去。

    ——哪怕凭他本来所拥的特长,如果就这么忽然让他改职,要形影不离带着这样一把立起来快要高过他肩膀的剑,会让他常有一种被竹签子撑得没法蜷身匿迹的不好感觉。

    荣术右手边与他着装无差的男子即是伍书了。

    比起荣术,伍书的体格则显得高伟许多。或许他更适合替代荣术,做一个气势昂扬的侍剑武卫,而不是只在夜间行动的密探,致使他与荣术勉强算共事了一个月,可两人彼此间到了今天才算第一次见面。

    与去时微异,和荣术一起返回的伍书手里多了一个匣子。

    个头不大、外表也打磨得很精细的一个正方匣子,应该也不太重,但单手托它在掌心的伍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是一丝也未轻松。并非是他此时心情阴沉。而是那种严肃郑重的氛围从他脸孔神情里透出来,让旁人看去,不敢心起毫厘地戏谑。

    从褐漆正方匣子外表制作的精致程度上来看,匣子里装的东西应该与它的封装风格匹配。怕是来头不小。

    当莫叶看见这两个人从统领大人的书房内走出,她顿时也理了理心绪,端正以待。伍书看到她时的目光十分平静,但他眼中的严肃神态并未因为他熟识她的缘故而稍微缓和分毫,这已经是在给她某种提示了。

    而莫叶也不认为那盒子里是金银财宝,她脑子不差,清楚记得统领大人、厉伯父刚才突然出声那一喝,是叫这两人去兵器房了。

    统领府一共有三个书房。最大的那个书房兼有议会厅的用途,日常工作中倒是不常启用。统领大人还有一个较为私人的书房,监管十分森严。伍书三年前盗乾照经就是去的那里,也是在那里失手被惩。

    而统领大人清早办公用的这个书房,则是统领府最常使用的厅堂配置。

    这间书房平时都是敞开着交纵的三面大门,但其实它在建造之初,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统领府占地面积虽大。可但凡有重要位置的府吏或武卫行动,一般都需要从此处经过。

    府院中所有职属的工作都是服务于京都外城防和内城秩序,统领大人对此强留心眼,除非是要与一众京都守备军将领、或者京中带旨令来的公干商议要事,会去另外两处书房,其它时间,统领大人就坐在这有些类同走廊的书房里。

    虽然这种办公环境稍显得折了他的身份。但在这处府院待过一段时间的职员都应该能体会到,这处书房就是整个统领府的大脑中枢,统领大人亲自把关,无人敢轻视。并且这种严肃以待、微微绷紧的精神,正是通过这间书房,呈环绕状散开在占地宽敞的整个府院。

    然而荣术是才从四组外放部脱离。回到四组留京部养病数月,后转入统领府武卫编制,只不过月余时间,按照常理,他本来还没那么容易适应统领府大院里的这种工作氛围。

    可当他与伍书遵照统领大人刚才发出地指令。一齐快步去了统领府内设的兵器房,找那位姓铁的兵工高手拿了那盒子,回来时他整个人的精神便彻底冷却下来。

    伍书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应该只算半个的职属搭档,按理说也该寒暄几句,在去兵器房的路上,两人也的确互聊了几句。这两人担任的都是密探工种,虽然在此之前他们任职的地理位置差距颇大,但行业内的共通处,还是让这两人很快熟络了。

    但等他从兵器房出来,走在这处他已无比熟悉了的统领府大院,他却顿时也失去了说闲话的心情。

    倒不是兵器房那怪号“二铁”的家伙因为天天呆在黑屋子里而憋出闷病,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活人,就又向他俩展示他最新破除的暗杀器物……一切只因为他手中那正方小匣子里的东西。

    伍书觉得手里托着的东西重不亚于一钧铅石,但他必须以托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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