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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书之类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绝对的机密。

    医药世家要挑选下人,必须非常谨慎,所选用的仆人自身的能力自然而然的也比一般人家的丫环家丁要强,而这一点也能尽可能的滤化心性卑劣的下人。

    学薄让人易妒,目浅令人卑鄙。不过这一问题,严府可以说并不存在。

    严家人不欺人,以严老太爷为首,严家主人皆是赏罚分明的。严府人手不多,因人而起的纠纷自然也少了。看院家丁不用做服侍人的事,而服侍家主的仆人要做的活计也轻松,这轻松的根源还是主要来自家主的品性上。服侍严家的人,至少不用提心吊胆防挨骂。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每月就能完整的拿到一分工钱。

    而真正令仆人每天都诚心诚意服侍家主,勤恳于府中杂务的原因,还是严广的善缘广施。

    裴印自然不提。他要是想离开严府,以他的本事要在外头挂牌开医馆,自己都能做半个郎中。其他的府中仆人,只要是近身服侍严家两位家主,一年之后也都能有所得。风寒一类、轻微外伤、皮肤上常见的问题,只要是在严家两位老爷不忙的时候,仆人们请教了,他们便都会提上一两句。

    似乎没有哪家的仆人能像在严府时这般好福气了。

    或许在那御医家投毒案发生后,京中只要是在医师家做活的下人,待遇都变好了些。那么严广家几可算好上加好了。严广是京中医界公认的顶级医师。如果能在他这里学到东西。那想必也是极好的。

    裴印的卧房里,严广坐在床边给他把脉,同时看着蹲在床尾处不停给裴印揉腿的两名仆丁。看了半晌,他忽然叫道:“又偏了,位置不对,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一名仆丁抬头望着严广说道:“稍微偏一点点,应该没什么吧?”

    “医学不是儿戏。”严广面色严肃,他站起身走到床尾,伸手把着那仆人的手在裴印膝盖上挪了一下,然后叮嘱道:“记住了,这里才是血海穴。”

    “太老爷,小的记不住。”那仆丁苦着脸告饶道:“一个膝盖绕一圈。都有这么多穴位,再这么一揉,眼睛都看花了。”

    严广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记不住是记少了,叫你揉个百千次,估计你摸着黑也能知道它在哪儿。都多用些心,这一套指法你们学会了,对自己也是好事。”

    那仆丁在严广的指引下继续揉捏裴印膝盖侧面的穴位,没过一会儿,他的手指又开始偏移了。这次未等严广发话,他就已经沮丧起来,说道:“小的愚钝,还是没法学到太老爷的聪慧。”

    严广轻轻吁了口气,然后温和说道:“人身上有几百个穴点,其实也有医师掐不准的时候,但穴如其名,摸到正确位置,手上都是会有感觉的。”

    那仆丁遵照严广话语的指引,在裴印的膝盖上摸了摸,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欣喜微笑,急着道:“真的,我好像摸到了,血海那位置可以摁下去。”

    “让你给他按摩腿上经络,你也别跟揉面似的,摸到穴眼,手上的劲儿就放缓下来,力气太猛也是会背道伤人的。”严广说罢就站起了身,拂了拂衣袖,他在要走时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试试自己摁自己用多大的力会觉得痛。”

    那仆丁目露感激的望着严广说道:“谢谢太老爷的教引。”

    严广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默着慢慢向屋外走去。

    ……

    严广回到中院,慢步走上小楼。两天前他的孙儿刚到严府,很快就被孩子的父亲锁在了中院小楼上。

    这几天除了吃饭和方便,严行之就只能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几乎跟坐牢无异。他跟着廖世行走在广阔山川间已有几年时间,忽然只能在这方寸地里活动,早已经憋得不行。

    另外,他只要一推开小楼上唯一的窗户,就正好看见裴印跪在院子里。怎么劝说都没用。这使得他在短短两天时间里过得真可谓煎熬。

    因而小楼的房门才被仆人打开,严行之就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门外冲去,差点把站在门旁的爷爷严广都给带下楼去。

    严广双手扣紧孙儿的肩膀,目色严厉地道:“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何故还如此狂躁?”

    严行之闻言才安静了些,低着头惺惺然道:“爷爷,对不起。”

    严广的目色缓了缓,扣着孙儿肩膀的手也松了些,又说道:“几年了。你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只是写信管什么用,你母亲看一遍你的信就偷偷哭一次,要不是丫环忍不住告诉了我。她的眼睛恐怕都已经哭坏了。”

    严行之的头垂得更低了,涩声道:“孙儿对不起母亲。”

    “别想太多了,来陪爷爷说会儿话吧!你走了的这几年,爷爷有很多话积着想跟你说呢。”严广摸了摸孙儿的头发。感觉他长高了许多。心里不禁觉得高兴。然而他很快想到孙儿这次回家的主要原因,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很快又爬上眉梢,他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严行之扶着爷爷的一只手臂,慢慢向屋里走。刚才负责开门的那名仆人也听见了家主的话。很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去,只是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然后侍立在门外。

    ……

    “你这几年跟着那怪老头儿去了哪些地方呢?家里派了几拨人去找你,都没寻出结果来。”

    “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在大风岭上转,差不多只有衣服鞋子磨烂了的时候。才会去山下小镇换一套。说起来孙儿愈发佩服他了,如此野人一样的生活,他一过就是三年,只为守着他所说的那枚快成仙的血岩山参。”

    “原来在大风岭啊!那地方石头多树木稀,山高风又大。那老头儿没被狂风卷下山去,也算天意怜他。话说回来。他擅长用药,却是以毒药为最爱。什么时候要改行了?血岩山参。很早以前听他说起过一次。他吹嘘说这东西吊命的能力比人参还强,却从来没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我还笑过他。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眼光太短浅了。”

    “他挖那枚参时,不让任何人靠近,还在身外一丈范围撒了一圈毒,果真像爷爷说他那般行为怪癖。他趴在那里挖了一天,参被他小心翼翼的刨出来了,身边却不知死了多少蛇虫小兽。孙儿猜他挖完了未必也愿意给我看,于是让裴叔带我爬到一棵大树上远远看了一天。只觉得那参的样子很干瘦,细须多,唯一奇特的是,他挖完参后。双手都被染红了,却不是因为手被磨破流血的原因,而是那参体流出来的汁液跟血一样的红。”

    “嗯……听太医局里一个家在大风岭附近的生员说,那岭上多红色岩石,有些石头被砸开后,还会流出血一样的石浆。老一辈人说那座山被山神下了诅咒,除了血性刚硬的猎人偶尔上去游猎,收获颇丰,便没什么人愿意去那里打柴。廖世那怪癖老头,居然能在那地方找到一枚上了岁数的参,不知道这算他运气好,还是天意要让他做一件事。”

    “天意?爷爷你在指什么?”

    ……

    房间里一直连接紧凑的谈话声忽然消失,明知屋内有两个关系亲近的人,却没一句说话声,这气氛是有些怪异的。

    守在房门外的仆人有些听不明白那些对话,原本正有些犯瞌睡,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倒让他的神智微微一惊。就在那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房门忽然开了一半,严广探出头来缓缓道:“去厨房弄两碗素肉羹来,我有些饿了。”

    干菇虾仁羹,半荤半素,鲜美滑口,京都特产,是很多本地人都喜欢的一种精致羹汤,也是太老爷所喜欢的汤食。

    不需要细说什么,那仆人很快恭敬应声,下楼直奔厨房,其实比起干站着等候,他也更喜欢找点什么事情做一做。

    严广关上房门,走回屋中于椅上坐下,这才开始回答他的孙儿刚才地疑惑:“你应该知道廖老头儿这次来京都,是想干什么。”

    “他本来是要去邢家村的,说是要找他的病人,可是他们搬家了,所以他又转路往京都来了。”严行之想了想后又道:“他承认的病人,应该就是礼正书院那个小书生吧?”

    严广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翻手就给了他的额头一记栗子,微恼道:“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肯进屋去看看你母亲。廖世写到严家老宅的信都被你休假在家的父亲带到京都来了,你父亲一看见你,就把你关了起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关在京都总比关在老家要好点吧,况且我还不想让母亲知道我的事,暂时瞒着她或许更好些。”严行之说到这里,慢慢垂下头,他的眼中现出一片黯然神情。

    沉默了片刻后,他扬起头来,脸上低落的情绪已然不见,只是满眼好奇的问道:“那小书生在京都过得还好吗?”他想起额头上刚才被爷爷敲疼的那一记,目光微瑟。“回邢家村那会儿,我不敢回家,就一直躲在邢风那里。他知道我要去京都,托我问候一下。”

    严广淡淡说道:“谁知道呢?严家跟他们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

    “想来应该不太好吧。”严行之抓了抓头发。有些后怕的说道:“药师刚到京都,就有一批蒙面杀手忽然冲出来要杀他,并且连带着将我也不放过。那群人功夫很高强,手法狠辣,人虽然不少但做法却比较一致,看来应该是大户人家豢养的实力,这不像是小恩怨的表现。”

    严广随口道:“廖世治死的人,没一个不是世家贵胄。”

    “可是,没人知道他的行踪,除了那枚钱庄的印鉴。”严行之注视着爷爷的双眼。坚定的说道:“这几年我跟在他身边。没听他提起过什么亲人。倒是有几次谈到他的病人,总是话到一半就不说了,但这却让我更加觉得他对他的病人地重视。大前天。他明知道城里有杀手,还放不下那病人的要回城,并且他认定救我们的那拨人是跟皇帝有关的,爷爷您主持太医局事务有许多年了,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顿了顿后又强调道:“否则大前天我回来时告诉了您那些事儿,没过一会儿您便背着药箱出去了几天几夜?”

    “我出去几天的原因也不全是你猜的那样,可什么都知道得通透,不表示什么都管得了。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有责任和能够插手的。”严广轻轻叹了口气,平静说道:“他又在玩火了。我承认以前我对他有偏见,觉得他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儿。但现在我发觉,一个把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儿的人,没法单纯的用这个看事标准去衡量他的所作所为。我只希望他这次运气好点。”

    “怎么回事?”严行之闻言不禁皱起了眉,有些担忧的说道:“药师在做什么?”

    “他在救一个被一群人追杀的人,你觉得他会如何?”严广说得很含蓄。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严行之平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么?”

    “我们帮不了他什么,但这一次我正好帮了他最需要帮忙的事。”严广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握了一下孙儿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拳头。

    “他最需要的事?”严行之满眼疑惑地看向他的爷爷。随后他渐渐明白过来,眼中神情变幻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问道:“那个病人他还好么?”

    “不能用好坏来形容,总之如果连我和廖世携手都没法挽回的话,那便是他的命数如此。”严广轻轻拍了拍孙儿的手背,温和又道:“医者也只是一个人,行医一生能做到公平严谨已是难得。看多了生死,愈发教我明白,投入太多感情到治疗过程当中不是什么好事。”

    严行之点了点头,然后垂目陷入沉默之中。

    严广也沉吟起来,屋中安静了片刻后,他忽然又开口说道:“多年不见廖世出手,这老伙计手艺又精了不少。”

    严行之先是轻轻笑了笑,随后他那笑容里又浮上一丝惘然,慢慢说道:“可惜孙儿缀在药师身后几年了,都还没见过他真正地出手救人。”

    “你会有机会的。”严广说罢便站起身来,他走到小窗旁,将目光远远投了出去。

    ……

    在叶府休养了十来天,阮洛体内的蛇毒已然被清除干净,虽然还有些手脚脱力,但叶正名那边松口准许了,宋家的那些产业也是半管不管的搁了好些天,阮洛也的确该回去亲自整理一番了。

    叶诺诺中毒较深,阮洛准备离开时,她还只能半躺在床上。一连喝了半个月的寡淡清粥,还不能四处走动,简直无聊至极,现在又听闻阮洛要回去了,叶诺诺顿时真是有些沉不下性子了。

    但叶正名的父命如山,叶诺诺只得遵从着继续将养身体,终究是她体力未复,否则恐怕会再次翻墙溜家。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也很吃惊的是,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叶府的阮洛,只是隔了一夜工夫,竟突然又病重了。

    叶诺诺当然想在自己卧床养病期间,能有阮洛作陪,但她决然不希望他会是以这种方式留下,只半日工夫,她已是急得额上冒出几处火疽。

    莫叶对此也是很着急,但她又非是只会着急,急过之后,还会考虑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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