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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而石乙这么问,出发点则在他的一个设想。

    林家老宅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地基。石乙偷偷去看过,虽然他已无法想象宅子里那些关卡原来的全貌,但这些机关是倚地建设。其中蕴含的一些图形科学,似乎不太像当世的建筑学规则。

    因为石乙前世的建筑学也只是沾了点皮毛,所以他不能完全以此来确定,林杉是不是跟他来自一个地方。

    然而直到他找到了那把剑,林杉从不会除下的。内嵌在腰带中的软剑,他的观念又有些改变了,快要放弃的一种设想,又被他拾起。

    那把剑的柄已经烧化了,剑身却没有化掉,但与一些这个时代的铁器烧化后的金属浆液泡在一起。冷却后又跟几块石头焊在一起。若不是石乙认出了那把剑露出的一小截上,显露的刻度衡字母,或许他也会与当年来林家老宅地基上做善后工作的京都府官兵一样。忽略掉这样事物。

    在石乙的眼里,林杉的这把剑,已经不能称之为剑,而是一把画图标尺。

    当石乙悄悄把那铁块连着石头撬走,花了重金。找了一处铁铺将其融了,得以取出那把“剑”时。铁铺老板也大为松了口气。因为他也认为那是一把尺,而不是凶器,所以他帮石乙融化这块铁,也不算违背当今律法了。

    石乙在前世很容易就能看见这把尺,它是建筑师常用物品,有质量较轻的硅化塑料材质,还有专门用于野外勘测的钢板材质,林杉所有的这把尺,属于后者,并且凭这质量,就算放在前世,也是货真价实的双料极品钢材。

    以前石乙还没退役时,在进行野外生存训练的过程里,就曾与几位战友一起,拿这种钢尺,既当测量工具,又当烤肉的棍棒,双料钢坚韧、不锈、不导热——关键是,它绝对不是自己死后重生的这个时代的产物。

    只是不知道林杉用了什么器物,居然给这把钢尺开了一边的锋口。

    要知道,前世想要在玻璃上写字,而不损坏玻璃,最差也得用人造金刚石,也就是人造钻石,而在现在这个时代,要给这把双料钢开锋,切口还那么整齐,所用工具恐怕也不简单。

    种种事例,都隐约把林杉的身世,指向了另一个时空。或许在当世有许多人觉得林杉是天才,但在石乙的思维环境里,这更像是一个人搬动了后世科学的结果。

    所以他不被这个时空的秩序所容纳,所以就被一点痕迹也不留的抹去?

    但是他的尺子还在呢!怎么没有被一同抹去?

    石乙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茅草,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又拍了拍衣摆上沾的草屑,再次看向那长满青草的坟垛,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您已经死去三年。”石乙垂下眼眸,眼里终于才有了丝悲伤意味。

    不过,此时如果他身边还站有一个知道他心绪的人,在听完他随后说的这半句话以后,一定不难推想,他的悲伤,仍然不是因为惋惜林杉的死,而是他悲戚自己,错失了可能只拥有一次的,与他的同世“老乡”对话的机会。

    “如果你还活着,能不能解答我的问题呢?或许你也不能,否则你怎么会踩了这个时空不可触犯的法则,被消抹掉呢?”说完这句话,石乙忽然想起莫叶葬在坟垛里的那只小瓶子。

    他听莫叶说过,林杉生前很珍视那只小瓶子。每当他在沉思的时候,都会拿出那只小瓶子,放在手心摩挲。亦或者在他有闲暇的时候,就会拿出那只瓶子细细抚摸,很快陷入沉思当中。

    他还听莫叶说,那瓶子是有内外两层的。并且封闭了瓶口,似乎是用的烧焊手法——那不就是一次成型的真空玻璃瓶胆?

    那瓶子里有什么奥秘?

    石乙忽然心生一丝掘坟的冲动——反正这也不是真的坟,掘了也不得罪人,哦不,是可能存在的鬼。

    但他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琢磨了一下,以这种器物这种手法封起来的东西,很有可能是药啊!那么他即便现在就将其取出,用途也不大。还不如就让它继续保存在坟下,将来自己得了什么重病时。可以拿出来救急。

    就在石乙脑海里陆续飘过好几个念头,渐渐想到这一掘坟事宜,不知不觉已经在坟头站了许久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在这一刻,他的第一感想就是,拍他的是一只鬼,只因为他刚才脑子里想的那些不敬的事,触怒了一方灵物。

    一时之间。石乙肩膀一硬,脖子一僵,没敢回头,好在不等他回头,他就听见有人声从身后传来,说的话也是人理。他才又松了口气。

    “年轻人,逝者已矣,节哀顺便吧。”说话的嗓音。给石乙很陌生的感觉。

    石乙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年纪约摸在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这妇人眼圈有些泛红,应该是刚哭过。不过今天在这片地方,来的皆是扫墓人,每年也都有添几座新坟。祭奠刚刚逝世的亲故,会牵扯出伤心情绪。也属正常。

    只是这妇人自己也才刚哭过,现在倒来劝他节哀,总觉得似乎有些奇怪。如果此时一旁摆面镜子,石乙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定没这妇人那么多的悲戚。

    但别人总归是好心好言,石乙心里诚然领受,便摆出在这个时代学的一套礼式,浅揖了手道:“谢谢这位婶娘,小生记住了。”

    婶娘?

    那妇人听得这两个字,心念一动,但表面上她只是神情滞了些微。在她那双泛红而有些倦意的眼眸里,这丝滞纳表现得并不明显。

    妇人微微点头,目送石乙告辞后离开,她也缓步走向了另一个坟垛。

    当这妇人看见石乙走远,身影完全消失在一片树林后头,她也已在宽阔的坟地里走了一圈,她小臂上挂着的竹篮里,香烛冥纸却丝毫未少。随后,她就缓步回到了刚才她劝石乙节哀的地方。

    随着她在坟垛前并膝跪下,她的双眼里同时也开始滚下泪滴。

    妇人在燃香烧冥钱的时候,一直是抿紧着唇,没有出声,只是不能把眼睛也闭上,所以无法制止眼泪流下。

    待篮子里的冥纸钱都烧完了,妇人似乎也跪得有些累了,稍微挪了挪身。但她随后也没有站起身,只是保持着跪的姿势,身体稍微放松了些,坐在了自己的脚跟上。

    对于这土垛代表着的一个人,妇人还有些话,终于忍不住想说了,所以她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公子,你当年一定要把婢妇送走,将马安遣回,是因为你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你回京之行是凶多吉少?”

    “可是……你若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带着叶儿同去?”

    “希望你在天有灵,不要怪婢妇,我实在不放心叶儿离那个女人那么近,想必她也差不多知道了,叶儿人在京都。倘若我的做法惹你不高兴了,你可以惩罚,但我仍决定这么做。”

    “即便不是为了报答小姐的恩情,我也只当是保护我的义女,你不认同,我也不在乎了。”

    妇人在长满青青茅草的坟垛前跪坐了许久,说了很多话。如果坟垛可以回应她,也许就是那些草在迎风摇摆时发出的沙沙声吧?

    太阳刚刚破开云层的时候,坟场的风稍微大了些。各处响动的这种摆草的声音,将妇人低声说话的声音盖去了一大半,使她看起来愈发像是一个丧失至亲的新寡,痴然在坟前说着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这样的坟前痴话,持续了约摸半个时辰,那妇人终于愿意站起身。可能是跪得太久了,她拎着空篮子走开时,脚步有些瘸拐,背影看着有些恍惚失神。

    在她走向的地方,停有一架朴素的轿子,但看那两名轿夫和一名侍卫模样的人,目光所指的方向,则表明正是要来接她。

    ……

    接暗器的功夫,在一年前,伍书就开始向莫叶教授了。

    莫叶运练《乾照经》已快有三年时间,切身了解了武学的人,也会自然心生一种感知,只调理运用吐纳之道,而丝毫不掌握外在招式武器的实际操练,总会让人有一种悬而不定、无形无相的漂浮感。唯独将内里气运行道与外在动作招式的变化合并统一,才能让这种漂浮感得到踏实落定。

    然而伍书始终不愿教莫叶武器招式一类的功夫。

    于是莫叶只能自己去尝试,去搜集外练功法。京都武馆那么多,她也不是没发扬她从小就玩熟了的翻墙绝技,虽然目前她只是掌握了那本经义功法的基础,但有此傍身,已足够助她翻越普通大院围墙而手脚落处轻如猫鼠了。

    可她尝试练习的结果,只是使她更清晰的感觉以及认同了伍书地警告,她搜集来的外练功法,与她内修的经义《乾照经》总是不合节奏。这便有如当她按照某种剑法的招式,想要展臂一剑刺出时,自己内修的吐纳功法,却还只是在调动全身经络中的气运在缓缓做圆周运动。

    这样一来,不仅无法助她内外劲力合一,偏离错开的功法,还让她有时候行为动作如残疾麻痹了一般,错漏频出。

    很快,莫叶便自行放弃了这种尝试。

    每天将一种功法吐纳运转两周天的安静练功日子,一天也未间断。

    莫叶初时也会怀疑,偶尔也心绪烦躁的想弃练,但她一想到自己始终查不清楚丝毫根迹的身世,还有可能潜藏未出的自己祖辈的仇敌,另外还有师父的事,不论她会不会因此去报仇,至少一定是要查清楚的!

    漂泊无依的不安定感,还有封藏在心底,从未淡忘的一丝恨意,让莫叶不可犹豫、必须选择,并坚定的按照自己选的路走下去。

    她的选择,曾在她请求与师父同来京都的那一晚,就对师父说明白过,后来她也对伍书说过,但无论她对几个人说过,又说过了几次,都不如她亲自实施这些,给自己带去的感受清晰深刻。

    这样坚定、稳定的一步一步走出,一天一天过去,她的心绪反而愈趋平静。是她心中追求的理想,让她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但相反的,又是这样的生活,在这三年里,对她的性格形成了一道很平、很锋利的磨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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