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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愿领罚,但还请姑爷……请姑爷宽恕几日,好歹让奴婢照顾好了姑娘,不然奴婢死也不得安稳……”

    林妈妈也跪在她身边,垂头道:“是老奴的过失……”

    沈瑞最厌烦女子这样哭天抢地的,很想大喝一声,又顾及到屋里睡着的杨恬,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一个一个说,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间,那边安置了大夫又去开仓库寻药材的李昌家的也赶了回来,见着院里这情形,她忙向沈瑞行了礼,又道:“二爷,那害了姑娘的丫头已押在小北跨院了,您看,是不是过去问话?”

    沈瑞瞪了林妈妈和麦冬一眼,一言不发沉着脸往小北院去了。

    李昌家的连忙去拉了林妈妈一把,自己也慌忙跟了上去。

    林妈妈叹了口气,拉起麦冬来,道:“我去同二爷说。你且在这里,好生照看好姑娘,姑娘醒了立时就来报二爷知道。姑娘见着二爷,只怕病也能去些……”

    麦冬哭道:“都是我……”

    林妈妈低声喝道:“快收了声,别吵着姑娘!这会儿就休要说这些话了,照顾好了姑娘要紧!”

    一句话说得麦冬立时闭了嘴,林妈妈加重了语气,吩咐谷芽,“给你麦冬姐姐打水洗脸,都齐整些,仔细看好姑娘。”这才快步往小北院去了。

    沈瑞在小北院正房厅里坐下,李昌家的实也不知道具体内幕,且杨家的事,她个沈家的仆妇也不好多说,便先报了病情。

    “……急怒攻心一时撅了过去,大夫说是心火太盛。虽施针醒过来了,却是喝不下药,喝了就吐出来。大夫换了两个方子,还是不大见效。呕了几次,一时有些发热,但并不太重,大约也是姑娘实倦得厉害,这才睡过去。大夫说要等姑娘醒了再看看……”

    待林妈妈进了来,李昌家的便不再言语,退在一边。

    林妈妈方跪到了沈瑞面前,一五一十道出原委。

    却是昨日俞氏过来看了杨恬,与她捎带新衣和吃食,又说了二十六给杨慎办喜事,还让杨恬好好养着,二十七接她回去,全了新媳妇见翁姑的礼数等等。

    而今日沈瑞这边一走,那边金橘就过来找小丫鬟桑叶闲聊,说是昨日她那在太太屋里当差的表妹跟着太太一起过来的,悄悄同她说了些事。

    她道,太太想将四爷抱过来养,就许了蒋姨娘把二姑娘记在名下,等大姑娘这边咽了气,便将二姑娘充作嫡女,嫁给沈二爷,以续沈杨两家联姻。

    桑叶听得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金橘又兀自说,太太说老爷极看中沈二爷,必不会白白错过这个女婿的,二姑娘要是身份不够,怕就要便宜了二老爷家几位嫡出的堂小姐了。想来蒋姨娘就是舍不得四爷,为了二姑娘也能舍了。二姑娘真是好福气云云。

    这话却正叫回来更衣的麦冬听个正着。

    麦冬最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原就和金橘打过一架,极其瞧不上她,这会儿听金橘敢这样编派,当时就恼了,揪着金橘的头发便打起来,骂金橘是满口喷粪、胡说八道。

    为了就近服侍杨恬,丫鬟们就安排在主院后照房里。金橘挨了两下子,便满院子乱窜,又叫又嚷,自然惊动了杨恬。

    林妈妈出去呵斥两声,麦冬又气又急,被金橘两句话一挤兑,竟将金橘所说的话嚷嚷了出来。

    杨恬在屋里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喊金橘进来回话。

    林妈妈拦不住,只死死拿眼睛剜着金橘。

    金橘似是怕了,磕头如捣蒜,只说不过昨日府里来人和自己闲磨牙几句,自己和桑叶说了捡个笑。

    又哭天抹泪,杀鸡抹脖子的剖白表示自己是忠于姑娘的:“姑娘且想想,太太已是将我给了姑娘,将来是要陪姑娘出嫁的,我如何会盼着姑娘不好?姑娘已是寒凉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了,我若忠于姑娘,姑娘看中我,日后开脸让我替姑娘养个一儿半女的,我也是终身有靠,姑娘不好了我又哪里有更好的前程……”

    听得“受了寒凉,不能生养”几个字,杨恬如五雷轰顶,呆在了当场。

    林妈妈也没料到她还能胡说八道到这上头来,忙爆喝一声,又去拧她的嘴,金橘却是说话极快的,抢着抢着把话说完了。

    林妈妈眼见着杨恬眼睛发直,也顾不上处置金橘,一边儿喊人把金橘堵了嘴捆起来,一边儿慌忙去抱住杨恬,哄她道莫听小蹄子胡说八道。

    杨恬靠在林妈妈温暖的怀里,却犹觉得像浸在那冰冷的河水中,冰寒刺骨。

    她嘴唇哆嗦着问道:“你莫哄我,那,那不能生养,可是真的?你们也都瞒着我……”

    沈瑞本身就是嗣子啊,过继沈瑞来就是为了给二房传香火的,而若她不能生养……

    杨恬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一个女子,就是心大得没边儿了,遇上这样的事儿,也不可能过去心里这道坎儿。

    何况时人女子皆将子嗣当作天大的事。

    杨恬本就聪颖,遇事总要“三思”的,而今细想大夫的态度、董婆子的态度、俞氏的态度……种种痕迹都让她惊疑。

    与沈瑞相处,她早已是情根深种,这会儿越想越是进了死胡同,越想越是绝望。

    她已缠绵病榻多时,身子已虚弱不堪,一时急怒攻心,又有喘症,一口气没上来就厥了过去。

    说到这里,林妈妈也抹着眼泪,低声道:“也是老奴不察……”

    沈瑞脸已黑成锅底,只觉得头皮血管突突直跳,这会儿真有将那个祸头丫鬟一把掐死的冲动。

    他强抑怒气,让李昌家的将金橘带过来。

    金橘被五花大绑塞了嘴拎到了厅上,见着沈瑞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口中的帕子一被拿下来就开始喊冤。

    沈瑞冷冷瞧了她一眼,却并不问她,忽问林妈妈道:“听说她是家生子?她家在杨家有多少口人?”

    林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沈瑞却已不再需要她的答案。

    他吩咐李昌家的道:“去叫长寿带一个杨家下人去杨府,禀明岳丈,说我要这丫头一家子人的身契,一家子,沾亲带故的都要。”

    金橘有些发懵,不知道沈瑞这是做什么,但很快,她便知道了,而她宁愿永远不知道。

    只听温润如玉的沈二爷冷冷道:“人不必带回来,灌了哑药,男的打断双腿,女的折断右手,卖去南边儿盐场做工。多卖几家,不要卖在一处。”

    盐场做工本就是让人活活累死的差事,便是能从盐场挣出一条命来,断手断脚也是断了日后生计,只怕更是生不如死。

    金橘骇得浑身发抖,如看着修罗恶鬼一般惊恐看着沈瑞。

    听得李昌家的应声要走,她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忽然凄厉尖叫一声,发疯的喊道:“二爷开恩!二爷开恩!我说,我都说……”

    沈瑞却已站起身来,边向外走边冷冷道:“这样愚蠢拙劣的计策还用你说什么?叫你来就是让你听听,背主的奴才,家人会是什么下场。”

    金橘一呆。

    又听得更冷的声音:“至于背主的奴才,自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金橘猛回过神来,顾不上手脚还被捆着,奋力的往门口、往沈瑞离去的方向扑过去,重重摔在地上也仍是蛹动着,嚎得几乎不是人声,“二爷!二爷!奴婢知道错了!二爷开恩!二爷!都是蒋姨娘骗我……”

    沈瑞出了小北院,喊来长寿,却道:“把那个叫金橘的捆结实了,蒙了眼堵了耳封了嘴,等下衙后给杨家送去,亲自交给杨大人。”

    他只是杨家的女婿,不能越俎代庖处置杨家下仆。固然可以要人过来,杨廷和也不可能不给,但到底会让杨廷和不快,翁婿之间种下隔阂。

    况且,光处置下人有什么用,蒋姨娘这摆明了是要杨恬的命!他岂能放过这个老虔婆!

    那是岳丈的小老婆,他这女婿更不好先动手,且先看岳丈的手段。

    当然,若是他们不能给恬儿一个满意的交代,也别怪他不讲情面。

    *

    回到上房,沈瑞便守在杨恬身边。

    一时张会带了太医来,因着急,马车疾驰,倒把老太医颠了个七荤八素,但原是给杨恬看过脉的,知道这是帝师的千金,又是天子亲自吩咐自己过来,便也不挑理。

    略一休整,老太医便来为杨恬号脉,又看了面相,老太医面色便凝重起来。

    他原是熟悉杨恬病情的,虽不见好转,却也勉强还算平稳,怎会突然这样恶化?!

    老太医又将杨恬左右手诊了一回,才出来到西厢,请了刘大夫和董婆子过来,问了情况,眉头渐渐拧成疙瘩。

    沈瑞瞧着老太医面色,跟着一阵阵的揪心,忙长揖到地,请老太医救命。

    张会也在一旁帮腔,好话连连。

    老太医却叹了口气,摇头低声道:“原就是肺气不足,心脉受损,气血两亏,强靠药力维持。如今急怒攻心,虽未呕出血来,这淤血却是堵在内里,更伤五脏,肝木横逆则克脾土,这脾胃损伤是以药也难以下咽……”

    好一篇子话说下来,竟是杨恬已有了灯尽油枯的迹象。

    “若是尚能咽下药去,拔出淤血,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如今……”老太医这一生惯看生死,不知道与多少人家说过这样的话,可每次开口依旧是十分艰难。然再艰难也仍得道:“或是备下寿木,冲一冲?”

    “太医……”沈瑞声都有些颤了。

    巨大的恐惧袭来,他的心骤然缩成一团,几乎无法支撑全身的血液流动,他踉跄两步,近乎站立不稳,只觉周身都冻僵了一般。

    再一次面对深爱的人离去,沈珏,嗣父沈沧,如今到了恬儿吗……

    “太医……”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可也,只能吐出这两个字来,他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张会也是心下难过,一把扶住沈瑞,向太医抱拳道谢,又请太医略等等,便拽着沈瑞出了西厢房。

    沈瑞有些浑浑噩噩,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张会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脑子却都冻僵住了,一句也听不懂。

    忽然有个小丫鬟冲进他的视野,“二爷,姑娘醒了!”

    沈瑞好像这才找到了自己的魂儿,一把推开张会,竟是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进了屋里。

    杨恬倚靠在引枕上,看见沈瑞快步跑进来,慢慢绽出个苍白的笑容。

    沈瑞深吸了口气,也回了个笑,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他两步到了窗前,抓了杨恬的手,放软了声音道:“你醒了?我……”

    杨恬却抬手挡住了他的唇,低声道:“二哥,你不必哄我,我都知道的。二哥,你不能没有嫡子,我也……不能再拖累了你。”

    沈瑞心下大恨,直想将蒋姨娘千刀万剐,他沉下脸,厉声道:“别浑说!怎的你就信旁人挑唆之言,偏不信我说的话?”

    杨恬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她是挑唆。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知道她是挑唆哪里还有实话!”沈瑞扳起她的脸来,再次柔声哄道:“恬儿,好恬儿,咱们不能中了她的奸计,咱们得好好的,她盼着咱们不好咱们就偏要好好的……”

    杨恬直直的盯着沈瑞,因消瘦,越发显得她眼睛大了一圈。

    这双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泪水却满溢出来,断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二哥……”她轻声道:“我好不了了。便是这肺病好了,体寒也好不了。二哥,你不能没有嫡子。”

    泪珠儿砸在沈瑞的手上,滚烫如油,烫得沈瑞钻心的疼。

    “别浑说!”他一把将杨恬揽进怀里,“别浑说!你怎么就偏偏要信那些挑唆的话!怎么就体寒了?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可是他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替他考虑,顾及他嗣子的身份,怕他难做。

    他越是明白,就越是心如刀绞,直想将杨恬按到血肉里去,把自己的生命给她一半儿才好。

    杨恬缓缓伸出手,也环住了他的背,使尽了平生气力。

    她也想不放手,老天啊,她有多心悦他,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念想,一次又一次筹划着以后的日子,可……她也得能争得过命啊。

    “恒云……”她第一次唤他的表字,“这些时日,我欢喜极了。能与你这般住上这许久,我已无憾……”

    “恒云,再陪我几日罢,等大哥娶了大嫂过门,府里接我回去,我便……不再回来了。”

    “不要浑说。”沈瑞紧紧抱着她,那么多那么多情话,却是都噎在嗓子眼里,一句也说不出来,剩下的,只有一遍遍重复:“没事的,不要浑说。不要浑说。”

    张会在正房门外来回踱着步子,不住叹气。

    忽然那边急匆匆过来个媳妇子,站在门口就喊林妈妈,“老姐姐回禀二爷一声,那个陆二十七爷的丈人来了,那个真人,要见二爷。”

    陆二十七郎老丈人那点传奇,张会这样爱热闹的人怎会没听说过,这位天梁子真人张会也是见过的,当下便顿住脚凝神听着这边的对话。

    陆二十七郎的娘子张青柏也来过几次,颇得杨恬喜欢,林妈妈也是熟悉的,听闻是张青柏的父亲,不由皱眉道:“二爷这会儿正在同姑娘说话呢,且不得空。张真人怎的寻到这边来了?还是请回府里去吧,二爷得空再去……”

    那媳妇子正是李昌家的,她一跺脚,道:“就是有急事我才来禀的,那真人,那真人说给杨大姑娘送丹药来了。”

    林妈妈黑了脸,“这都什么时候了!裹什么乱!”

    李昌家的却是个最信神佛仙道的,犹豫着道:“万一……有用呢。”

    张会听得真切,忍不住插口道:“领去前院会客厅,我来见见。”说完也不等两个仆妇反应,便径自熟门熟路往前院会客厅去了。

    林妈妈无法,张二公子既说了,也只得催李昌家的先去,自己回屋想去禀报,却微微挑帘就见两人抱在一处,她这脚便迈不进去了,一时尴尬不已。

    林妈妈想着左不过张二公子也是过去了,二爷晚会儿知道也没什么,多给他们二人留点时间吧,便悄悄又退了出去。

    过了约莫盏茶功夫,却是那张二公子风风火火回来了。

    张会自不好进上房,也不叫仆妇丫鬟通禀,只站在院中高喊沈瑞的名字。

    杨恬听得声音,不免窘迫起来,撒手推了推沈瑞,低声道:“你还不快出去。”

    沈瑞情绪被打断,心里五味陈杂,拍了拍杨恬后背,道了句“稍等我片刻”,便起身出来见张会。

    张会托着个青瓷小瓶,往前一递,压低声音飞快道:“那个天梁子,送了一瓶丹药来,说他听他女婿说杨姑娘这边不太好,赶过来送丹药。”

    沈瑞也黑了脸,也是一句:“他裹什么乱!”

    张会却摇头认真道:“没准儿真有些道行,不然这样情况,哪个骗子敢真往前凑?”又低声道:“你别不信,先前宫里也是养着许多真人的,几位万岁爷都是吃过丹药的。”

    沈瑞心下冷笑,明朝吃丹药死的皇上还少吗?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便只道:“秦皇汉武哪个长生了?”

    张会皱眉道:“那怎么一样,这是治病的丹药又不是飞升的。”他见沈瑞转身就要走,忙拉住他,急道:“都这种时候了,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见沈瑞怒目瞪向他,他也知道死字说得犯了忌讳,自己拍了自己嘴一下,又道:“我也不瞒你,魏太医可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了,你这些时日不也没寻访到更高明的神医?魏太医刚才已是和我说了,左不过这几日!有病乱投医,你便试上一试,便是不成,也没遗憾了,成了岂不是神仙保佑!”

    沈瑞无动于衷,冷冷道:“不吃尚还有几日,吃了,只怕,立时三刻就……”

    他收了口,拱了拱手,“多谢二哥,这个还是免了。”

    张会见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说了,把药瓶子往他手里一递,道:“左右都是你来做主,这丹药是人家给你的,我去退也不合适,回头你自己退吧。我去问问魏太医,看看可还能开什么方子。”

    沈瑞攥着瓶子,心下一默,太医已是不愿意开方子了,那便……真是没得治了……

    他望着眼前随风微动的薄绵布帘,忽就一阵阵的茫然起来。

    内里又传来杨恬的咳声,他醒过神来,快步进屋,只见杨恬咳得透不过气来,脸上涨红,眼角泪光闪闪,手上青筋暴起,极是难过。

    他抢过去抚胸拍背,好一阵子,杨恬才缓过来,无力的靠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想说什么,却是一时气短,说不出话来。

    沈瑞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一下下轻拍着她后背,目光却不自觉落在锦被间那瓷瓶上。

    方才他着急安抚杨恬,手中这瓷瓶就顺手扔在床上。

    普通的青瓷瓶子,没有任何装饰,泛着自然温和的光泽,软木塞子用最普通的红布包着,细线一扎,留着短短的缨。

    再寻常不过,再普通不过,随便走进药铺,就能看到成药柜上一排排这样的瓶子。

    但这里头装着什么?真会是救命的丸药?

    他心爱的人在他怀里,吃力的呼吸着,每一声喘鸣音都带走一份生机。

    每一声喘鸣音都像是痛苦的嘶喊,每一声喘鸣音都像锯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她身上难受一分,他心里更难受十分。

    “试上一试,便是不成,也没遗憾了”他想起张会的话,不禁有些动摇。

    试一试,便没有遗憾了。若真是救命的药,不试,是不是抱憾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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